原创插图：喵喵夏，讲述：袁玫，女
01
大家好，我是袁玫。
每个人都有过去，我也一样。
以为终生会守口如瓶的事情，却没想到会在术后极端脆弱的时候，“醉”后真言。
师傅老陈是我大学毕业后，跟随的第二任领导。
第一任是个色狼，我工作不到两个月就背包走人了。
所以，老陈面试我时，问了一些相对常规的问题，让我等通知时，24岁的我年轻气盛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：“公司在选择我，我也在选择公司。那种觉得是女助理就得长袖善舞，被客户或老总打擦边球的事，我是零容忍的。”
老陈不置可否地似笑非笑，走出了会议室。
02
工作第一天，老陈没有指派我任何任务。
冷板凳坐到中午，我终于忍不住去敲门：“陈总，需要我做些什么？”
老陈：“没什么事，有事我会叫你的。”
他话虽如此，但让我无所事事，比他让我做什么更令我无聊和坐卧不安。
于是，我自己去搜集一切关于公司产品的资料，销售渠道……
快到下班时，我又敲了老陈的门，开门见山地提了公司产品需要改进的地方，以及销售渠道的传统单一。
老陈问我：“解决办法呢？”
我一时语塞：“那我没想好。不过，目前我就想到了一点，公司也是时候在电商方面有布局的意向了。”
老陈：“那回去想想吧，解决问题比发现问题更重要。”
03
第二天早会，老陈让我布置会场并参与旁听。
例会上，我吃惊地发现昨天提出的那些问题，其中有一部分，老陈不仅指了出来，并且给出了他的意见和建议，并让生产部去执行。
同时，他也向销售部下达了开拓电商的任务，而且时间给得非常短：“已经起步稍晚，所以，强行起飞，空中加油。”
那次例会，我见证了老陈的雷厉风行。
但心里也有小小的心理活动：好多意见，都是我提出来的，居然连名字都没被提一下。
会后，老陈把我叫进他办公室，非常直截了当地提出批评：“今早例会的名牌有好几个搞错了，电脑、幻灯片设备也没有提前调试好，天气这么冷，提前十分钟把会议室的空调打开，总不能让大家冻得直搓手在那里开会吧。”
我无言以对，这的确是我的本职工作，虽然没有人交代我，但我理应向办公室人员求教才是。
“对不起，是我的疏忽，下次不会了。”
老陈：“嗯，好。还有一件事，我刚才会上没有提到电商是你给出的建议，想着你初来乍到，就算建议很好，但难免让同事觉得是你为了出风头而让他们承受了工作压力，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我整个人顿时就高兴了：“明白，明白，谢谢陈总的思虑周全。”
然后，老陈笑着问我：“那，我配不配喝一杯你给倒的水呢？从早晨到现在，我和开会的同事们连口水都没喝上。你可以说这不是你的工作，但有些事，既是工作，也是人情，你说呢？”
我顿时就脸红了：“我的失误，这就去。”
那天，我给老陈泡了茶，并下楼给每个同事买了咖啡，包括老陈。
04
初入职场，我因为前任领导的不淑，而把所有职场领导同事都当作了假想敌。
是老陈化解了我的这份敌意与傲娇。
他不玩职场政治，属于一眼就能看见本质的人，错了就批评，并给办法，对了就表扬，同时还告诉你如何锦上添花。
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每一天，我都能感觉到自己成长的拔节声。
第一次陪他去应酬，客户方也是试探性地想灌我的酒。
老陈替我挡了：“我的助理，不用陪酒。”
那时年轻，见老陈这么替自己说话了，也就非常义气地站了出来：“没事，我还是可以喝点的。”
见我如此说，老陈也就没再阻拦。
但事后，他还是很严肃地跟我说：“以后，这种场合，你不要喝酒。”
我依然逞强：“没有关系，我遗传了爸爸的基因，还是有点酒量的。”
“你有酒量是你的事情，你可以跟你的家人、朋友喝，但，陪我出来应酬，是工作，我的纪律就是我的助理不许喝酒。必须要靠喝个你死我活来谈成的生意，我也不做。”
又被教训了，但心服口服。
05
老陈最让我五体投地的，是当年我们拿到了一笔赚快钱的订单。
因为涉及到一些敏感话题，我不便讲这个订单的具体详情。
总之，当时能够拿到订单并生产，两个月的效益几乎是公司全部收入的两倍。
当时，整个管理层都倾向于接下订单，好几家同行已经走在了我们前面，且赚得盆满钵满。
但最终，老陈还是力排众议拒绝了。
为此，大家在拿年终奖时，很不爽。
要知道，几家兄弟单位那一年，员工年终奖真的是拿到手软。
老陈特意开了会，没有道歉，只有申明：“我的确失去了这次挣快钱的机会，但我不后悔。因为我如果靠运气去挣了这笔快钱，就会失去从前看问题的方法、做生意的途径，和赚慢钱的耐心。那么，我怎么赚的快钱，将来也会怎么都赔回去，甚至倾家荡产。所以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，不存非分之想。这就是我一以贯之的生意经，不接受反驳。”
06
老陈是我职场真正意义上的领路人。
和他共事的第二年，我不再叫他陈总，而是管他叫师傅。
每天跟他在一起工作，就像现在公司员工超级喜欢的娱乐拆盲盒。
每年年底，别人都在忙着感恩回馈客户，老陈把这些工作悉数交给我。
他自己呢，关起门来，手写感谢信，给员工的父母。
而且，亲自去选礼盒，连同信件一起寄给每个员工的父母，包括公司的实习生。
哪怕是在公司被一个老赖欠下高额货款，一度导致资金运转极其困难的那一年，老陈还是拿出自己的家底给员工的爸妈寄了礼物，给每个员工封了同前一年相同的红包。
07
那年的年会，也搞得比往年都隆重。
在海边的四星酒店，每个员工可以带一名家属，吃住行公司全包。
那一次，大家真的玩嗨了。
我在人群中找不到老陈的身影，后来，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海边。
我问他：“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狂欢？”
老陈说：“小袁，将来你也会独自挑大梁，到时候你就会明白，每一个创业者都得学会享受孤独，九死一生的孤独。”
08
那一刻，我很想抱抱老陈，心里甚至生出这一辈子都陪在他身边的念头。
于是，我坐在他身边，什么也没说，觉得能够在此刻陪在他身边，就很好。
可是，真正坐在他身边，我内心翻江倒海。
老陈似乎觉得我们两人单独相处非常不合适，他站起身来，说时间不早了，大家都该休息了。
说完，便先走了。
看着他的背影，我浮想联翩。
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情深。
或许是从那天起，或许从很久以前，我就对老陈有了非分之想。
尽管他大我整整12岁，尽管他有家室，尽管他是我的恩师。
09
海边的那一夜，我彻夜未眠。
理智告诉我不行，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。
我有在黎明时分告诉自己要和老陈保持距离，守住边界。
可是，一看到他，我所有的理智都瞬间瓦解。
我开始在工作之中夹带私货。
每次出差安排行程时，总会留出一到两天的空余时间，让老陈在当地吃吃逛逛，以让他熟悉城市的营商环境为由，其实心里却在跟他过着二人世界。
但每一次，老陈面对我的安排不会有异议，只是会叫上当地的朋友或客户一起。
老陈有一段时间血压非常不稳，我自学那种医用听诊器的用法，想给他测血压，并说还是这种测法更精准。
但老陈总会拿出那种电子血压计，自己测。
10
我曾经在自己生日那天，谎称为客户庆生，把老陈约了出来一起吃饭。
他知道是我的生日后，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，给太太打了电话：“真巧，小袁今天过生日，一会儿我带她回咱家吃饭，辛苦你准备一下。”
他太太热情地招待了我，亲手烤了蛋糕，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，还给我煮了长寿面，他们的女儿乖萌地喊我“姐姐”，还为我弹了钢琴版的《生日快乐》。
……
11
事实上，老陈如此保持距离，已经是发出一个又一个拒绝的信号。
但那时的我，魔怔一般，就觉得这辈子如果不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，人生还有什么意义。
老陈给我介绍了好几个青年才俊，我见都不见，反而特别直接地告白：“我心里有人了，其他人跟他比，都是空气。”
我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地问他：“我差在哪里？你为什么要对我揣着明白装糊涂？如果你放不下心中的道德，我可以一辈子不见天日的。只要是你，我什么都可以不要。”
说完，我非常羞耻地哭了。
真的，那个时候的自己，如果老陈让我跪下，我想我也会的。
12
可是，老陈特别清楚地告诉我：“袁玫，从你来公司的第一天起，我就觉得你很像当年的我，羽翼还没丰满，但傲骨傲气冲天。这些年，我不遗余力地扶植你，与其说我无私，不如说是廉颇老矣，想在这个世界上复制另外一个自己用来抵抗岁月的催人老，留作将来的青山常在。”
“但是，你想过没有，这个世界上，谁会喜欢上跟自己几近一模一样的人，谁会爱上克隆的自己。我对你，只有师生情谊，只有复制一个年轻版自己的好为人师，绝无其他。而你对我，也不是什么爱情。像我们这种全能自恋型的人，接受不了的，是这世界上有自己做不来的生意，拿不下的爱人。戒掉这份胜负欲吧，尤其是感情上，否则，你会成为一个笑柄，我也会以你为耻。我希望我们师徒之间，最后说的是‘再见’，而不是‘滚’。”
13
什么叫做被当众扒光衣服。
老陈没有动我一根汗毛。
但，在他面前，我的尊严体无完肤。
那天之后，我辞职了。
老陈丝毫没有挽留，连句“祝你一切顺利”都没有说。
却偏偏是他的绝情与无情，让我哪怕离开，也依然耿耿于怀。
带着残存的自尊，我离开了奋斗多年的心爱之城，到了北京，奋斗至今，变成了如今的袁总。
我再没有回到那个南方某城，哪怕每次不得不去那个城市拜访客户，我也会用各种理由约在第三地。
不敢回去，因为那里有我这辈子再也捡不回的尊严，再也爱不到的人。
14
离开了老陈，我没有情感生活，只有工作。
作为老陈的复制品，我的确在商场上越来越像他。
他的“遇事不怒，对错不辩，输赢不争，”我每天都在用。
他的“咽得下委屈，喂大了格局，”我也在练习。
他的“创业者的孤独虽败犹荣，”我每天都在体味。
但我心里很清楚，我永远成为不了他，因为我曾经那么卑微且无耻过。
在商场，我对自己要求接近苛刻，我在客户眼里，是个有血性的铁娘子，包括李响在内的员工眼中，我是一个力度与温度兼具的“她势力”。
可是，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我在乎的是业绩，是名气，是员工的钱包是否饱满，但我其实一直想用这些来洗白自己，那个隐秘的自己，那个24岁到28岁的袁玫。
15
但我没想到，一场阑尾炎手术，会让我暴露了。
更没想到，李响会不管不顾地来照顾我的同时，在听我讲完自己那么不敢见天日的过去之后，居然直接撕开我的伤口。
他说：“你觉得你爱你师傅，想为他孤独终老，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你只有让自己一直在心里坚持爱他，终生不嫁，终生不见，才可以让你当年爱上有妇之夫这事变得没那么羞辱，看起来像特别有尊严的纯洁的爱情。”
他甚至嘲笑我：“袁玫，你也有今天，原来，你是个根本不敢幸福的白痴。”
他还说：“放弃吧袁玫，你的那段洗不白了，所以直接埋了多好。那么简单的事，让你搞得这么三生三世梅花烙的。”
他还说……
总之，他的话太多了。
没有一句不是伤口撒盐的。
可偏偏是他说的那些话，后来做的那些事，把我从过去的未亡人，变成了及时行乐、活在当下的现实主义者。
16
这个如今已经是我老公的男人，用他的无所谓教会我两件事：
第一件：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，他最大的魅力，就是你的想象力。如果说“敢爱”是爱情里最大的冒险，那么“敢不爱”就是爱情里最大的自由。
另外一件：幸福不仅仅是得到你想要的人，想要的东西，想要的环境，幸福更是一种能力，是能够放下过去，少忧未来，感受当下的能力。
所以，关于我和李响当下的故事，还是让他这个显眼包来讲吧，我怕自己讲得不生动，影响了他的才艺。
当然，我也知道，如此晾晒那极不光彩的过去，会被喷的。
但李响说，再不光彩都已经过去了。只要我不在意，它就不叫事儿。与其让它们在你心里发霉，不如让它们在阳光下蒸发。
行吧，在我们家，我主外，工作上的事，听我的。
他主内，家里的事，都听他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