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崎幸助的尸体,发现的时间是2018年5月24日夜里22:30,地点是他在田边市家中的客厅中。现场第一发现者是野崎家的女佣竹田纯代。
野崎幸助仰面躺在沙发上,全身赤裸,头无力地垂在一边,身边没有任何东西。竹田纯代慌忙叫来了野崎的妻子须藤早贵,两人商议了一下之后拨通了110。
(是的,日本的报警电话也是110,不用每次都在评论里问我一次了。顺便说一句,日本的火警也是119。)
警方到达现场后,首先确定野崎幸助确实已经死亡,死亡时间为21:30 - 22:30之间。在最初的判断里,野崎幸助的死状符合心脏病突发的症状。然而在司法解剖之后,警方却在野崎的血液里,找到了大量的安非他命成分。
安非他命的化学成分是苯丙胺,具有强烈的促进兴奋的作用,其本身是摇头丸的主要成分,也是制造冰毒的原料。一次性服用超过200毫克,就会引发脑出血和心脏骤停。在日本,安非他命被列作违禁药物,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搞到手。然而,在夜店、地下黑市中,这种毒品还是相当流行的。
说句题外话,由于安非他命具有促进中枢神经系统兴奋的作用,能够抑制食欲,促进排汗,因此曾经错误地被当作减肥药来使用。几年前在微商里非常流行的“泰国减肥神药”中,就含有安非他命的成分,一些使用者在服用后经常将“吃了就不饿了”、“体重飞快地下降”当作“神药有效”的证明,但实际上却让很多不知情的人患上了肝肾功能损伤,以及永久性的心脏瓣膜疾病,甚至导致了几起死亡事件。
在检查了野崎的尸体后,法医没有发现任何的注射针孔,因此推断导致野崎死亡的安非他命成分,是通过口服的形式进入体内的。
在上一次住宅被盗事件之后,由于担心自己的财产,野崎幸助在住宅外部设置了8个监视摄像头。警方调取了事发当天的录像,发现这一天进出野崎家的人,只有女佣竹田春代和妻子须藤早贵两个人。也就是说,野崎吃下的安非他命,如果不是他自己吃下的话,就一定是这两个人让他服用的。
警方的初步调查结论是毒品摄入过量死亡,而调查方向,此时已经确定为两个:野崎幸助自己服用导致的事故,或是由另外两人导致的他杀。
通过对野崎身边的朋友,以及女佣竹田的问询,警方得到了一个线索:野崎从未有过吸毒的过往。在2015年发生中风之后,野崎甚至完全戒除了烟酒。2017年过生日的时候,他还说过:
“我要活到120岁。”
而对他在2018年年初迎娶的这位22岁的新妻子,野崎也不止一次地开心地说:“她给了我青春的活力,让我想要活得更久。”
而竹田更是说出了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,关于野崎幸助的秘密:
“自从中风之后,野崎就开始大小便失禁,24小时都要带着纸尿裤。”
野崎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,不希望自己任何的尴尬情况被别人看到。因此无论何时外出,他总会带上竹田,为他按时更换纸尿裤。尽管如此,在他自己的卧室里,由于他中风后减少了外出,几乎都呆在卧室里的缘故,那里也常年弥漫着一股排泄物的味道。
竹田告诉警察,尽管结婚后时间还很短,但须藤早贵已经非常嫌弃野崎了,甚至经常搬到外面去住,两人实际也进入了分居状态。在5月初,须藤才再次回到了田边市的野田家。而现场发现的野崎的尸体下,当时并未铺着纸尿裤,这也是让竹田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之一。
在问及出事当天,她是否给野崎幸助服用过什么东西的时候,她告诉警察,因为当时家中有须藤早贵在,她觉得自己很碍眼,于是在晚饭前便做好了乌冬面,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,之后就去忙别的事情了。
在野崎的胃中,也确实找到了尚未消化完的乌冬面。
对于竹田反映的这些情况,警方在找到须藤核实的时候,她也毫不避讳,承认了这些事情。“那么脏臭的地方,我怎么可能过去陪他住啊!”
须藤早贵对警察的问询,表示出一种强烈的不耐烦感,一边玩着手机,一边不耐烦地回答着警察提出的问题。在问及了她和野崎幸助的关系时,她也直言不讳地说:“我其实早就厌烦了,想过离开他,但是还没说出口。”
对于“家中是否有安非他命”这一问题,须藤表示从未听说过。“也许是他自己想自杀,所以就搞来吃了吧?”须藤这样回答警方。
然而对于同样的问题,女佣竹田却给出了不同的解释:
“在二层的抽屉里,可能有这种药。”警察们立刻追问她,是怎么知道的。而竹田的回答是:
“我在收拾二层房间的时候,曾经听到须藤拉开过那个抽屉的声音。之后没有多久,野崎先生就死了。”
警方当晚便对野崎家进行了搜查,但并未找到任何毒品。
通过还原野崎当晚的晚餐内容,警方了解到他除了吃下竹田准备的乌冬面之外,还吃了一些渍菜,并且喝了一罐啤酒。当即野崎家冰箱中的渍菜,以及厨余垃圾都被送往了化验室进行检验。在野崎家的储藏室里,警方找到了堆放在一起的近2000个啤酒罐。
考虑到安非他命中毒可能并不只是这一次,而有可能是长期投毒的结果,于是警方将这2000个啤酒罐都统一送往了化验室。
寻找毒物的来源,似乎陷入了僵局:在当晚的食物中,警方并未发现安非他命的踪迹;而对于那2000个啤酒罐,由于分析方法需要大量时间的缘故,全部分析完大约需要一年的时间。在这段时间里,警方只得一边等待结果,一边对 a. 野崎幸助自杀说 b. 须藤早贵他杀说 c. 竹田纯代他杀说 进行进一步的侦查。
说到这里,介绍一下野崎家的女佣竹田纯代。
竹田纯代66岁,比野崎小11岁,70年代末开始在六本木的酒馆中陪酒。与野崎的相遇,正是她即将年满30岁,想要独立单干的时候。野崎当时也对她很满意,于是挖她来做自己的秘书。然而毕竟陪酒和商务秘书这两个行当区别太大,竹田无法胜任秘书的工作,一段时间之后便提出了向野崎借钱,自己要开一家酒廊。
1985年,野崎资助的这家酒廊开业,然而不久之后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关张。因为偿还不上野崎的投资,竹田便提出了“用身体来还债”。从那时起,竹田便成为了野崎的“生活助理”,在他身前身后照顾他,充当他家的女佣。她也曾自豪地说,“野崎身边的女人,只有我是最得到他的信任的。”
野崎在生前也曾经说过,在自己死后,会给竹田留下一笔钱。
谈到野崎在死前的生活状态时,竹田说:
“其实从2011年,他70岁前后的时候,野崎就已经几乎失去了男性的性功能。不但有严重的阳痿,而且身体状况也让他根本无力完成性行为。他也想过吃伟哥,但是他有高血压等等疾病,不能吃药。”
如果说竹田的这番话属实的话(我相信是真的),那么对已经步入晚年的野崎幸助来说,其实他对身边女孩的感觉,大概已经变成了一种依赖,或是说一种习惯。如果我们结合野崎幸助的那种高调又爱面子的性格来看,那么也不难发现,正是在他丧失了性功能的时候,他才更需要身边有一名年轻的女性,来表明他依然“雄风未老”。这恐怕是他作为男人,要硬撑下去的最后的尊严。
而对于这样一名“强撑尊严”的老人来说,赤身裸体服毒自尽的死法,显然是有失体面、毫无尊严的。所以,野崎的自杀说,从动机来说也其实是很难站得住脚的。
随着摸清了野崎在去世前的社会关系,警方了解到,野崎在生前不具备机会能够拿到安非他命。况且对于如此庞大一笔家产,野崎也没有在家中留下任何的遗书。因此对于野崎的自杀怀疑,也逐渐淡化了下来。但在女佣竹田,和妻子须藤之间,究竟是谁策划了这起毒杀呢?
毫无疑问,把须藤早贵认作是以“拿到遗产”为目的,毒杀高龄丈夫的妙龄女子,这似乎是一种最简单,也逻辑上最说的通的想法。
在案件调查还在进行之中,甚至警方还没能拿出“意外事故”还是“他杀事件”的初步结论之时,野崎幸助的兄弟姐妹们找上了门来。他们提出的只有一个诉求:
将野崎幸助留下的遗产,尽早进行分配。
经过野崎幸助律师的确认,野崎留下的遗产中,私人财产除了约10亿日元的存款和有价证券之外,还另有5亿日元左右的收藏艺术品、首饰和贵金属,10亿左右的私人房产、地产;其他25亿左右为野崎名下的公司资产。遗产的总价值超过50亿。
由于在家中并未找到野崎留下的遗书,依照遗产继承的规定,在各方都与野崎的死因无关的情况之下,财产的分割情况是:在野崎幸助的25亿私人财产中,妻子须藤早贵分得30%,其余70%归各亲戚分割;公司资产将根据公司法,在野崎死亡后召开董事会,商议财产的分配。
遗产分割的事情,似乎对野崎的亲戚们非常不利。这样的情形,我们在电视里各种“黄昏恋”而导致的家庭纠纷中,也常常可以看到:寡居多年的老头无人照顾,最后跟小保姆结婚后突然死亡,遗产一半都归小保姆所有。于是各种亲属们纷纷跳出来,指责是小保姆杀害了老人...
2018年5月29日,野崎幸助的葬礼在田边市举行。当晚,“丧主”须藤早贵穿着一身丧服,在简单地向到来的宾客们致辞之后,就按照规矩,跪坐在灵堂的一侧,等待来客的上香。
按照规矩,丧主在宾客来上香时,一定要鞠躬还礼。野崎的其他兄弟姐妹,只能作为“遗族”,位列下位。但是现场的气氛,由于牵扯到了遗产分配的问题,显得格外尴尬。
须藤早贵也许是觉得实在无聊的原因,在葬礼刚开始不久,便开始哈欠连连,让坐在边上的亲属们频频侧目。到了一半,她竟然开始玩起了手机。身边的亲属们站起身来,指着她破口大骂,葬礼也无法继续进行下去。纪州唐璜的人生最终谢幕,却闹得如此不堪。
亲戚们对于须藤早贵的怒火,其实也是非常实际的:一旦可以证明须藤早贵对野崎幸助的死负有责任,那么分配遗产的斗争中,就直接减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。于是一时间,在日本的媒体上,都弥漫着一种“年轻女孩图财害命”的气氛。
而女佣竹田纯代,此时也站在了野崎家属的一方,频频在电视前露面,坚称自己对于野崎的死因,“绝对不可能是自杀,而且我发誓不是我杀了他!”
2018年8月,就在此时,一封“宫本来信”,让原本就纷纷乱乱的“遗产大战”,出现了新的变局。
宫本来信,是长期在信贷公司里担任野崎幸助的副手的宫本先生,拿出来的一封信。信件是在2014年2月8日,野崎尚未与须藤早贵结婚之前,由野崎亲手写下寄给他的,内容如下:
“遗言:我个人的全部财产,在身过之后全部捐献给田边市。公司的清算,也拜托你来负责。 平成25年2月8日 野崎幸助”
“全部捐献”?!
宫本先生所保留的这封信,迅速被交给遗产律师,进行相关的笔迹鉴定和有效性认定。如果这封信被确认属实的话,那么就意味着,在这场遗产争夺战中,将有很多人直接出局。
2018年9月底,经过一个月的鉴定之后,这封遗书的真实性得到了确认:确实是野崎幸助的笔迹,而且还盖上了他的印章。在问及宫本先生,野崎当时是为何留下了这样的遗书时,宫本表示:
“当时野崎刚刚和前妻离婚,和我在一起,连续聊了很长时间关于人生的话题。在那之后一周,他就写了这封信给我。我收到信后,还打电话问了他,这个真的要当作他的遗书吗?他回答说,人生一世,最后总应该留下一些什么。万一他去世,就让我在合适的时候,把这封信拿出来。”
那么,“全部捐献”如果成立的话,是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拿不到一分钱遗产了?
答案是否定的。按照日本的遗产继承法,作为死者的第一直系亲属,是可以有权提出,对遗产进行“遗留处理”的。也就是说,如果须藤早贵最终被证明,与野崎的死并无关系的话,她就可以提出进行“财产遗留”。而财产遗留的比例,最高可以达到50%。
换句话说,随着这封遗书的公布,须藤早贵可能可以分配到的遗产,将从大约33亿降为12.5亿;与此同时,所有其他野崎的亲属,将注定空手而归。
退一步讲,如果须藤早贵被证明“对野崎的死负责”,那么申请“财产遗留”的人,将换成野崎幸助的兄弟姐妹,大家一起分配这12.5亿资产。
从原本的“人家拿大头儿,我们分小头儿”的模式,一瞬间变成了“赢了的人通吃,输了的人一分没有”。宫本信件的面世,所带来的并不是遗产争夺的终焉,而是更加白热化的开始。
既然眼下已经到了必须撕破脸的程度,那么野崎幸助的亲戚们,也就自然开始了对须藤的更加积极的调查。
很快,野崎的亲戚们便发现,须藤在野崎死前约一个月的时候,已经通过野崎幸助的安排,让自己成为了他公司中的一名董事,并将自己的股份转让给了须藤。也就是说,在野崎死后的财产分配中,公司资产的分配,将由须藤带领董事会做出决定。毫无疑问,有着野崎的股权加持的情况之下,须藤早贵自然能够在公司资产的分配中大赚一票。
“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!”野崎的亲属们联合起来,开始了对须藤早贵的调查。这一调查不要紧,他们直接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:
第一,野崎幸助对须藤早贵的股份转让,只发生在两人之间,并无任何他人见证,而且没有通过董事会的决议。从公司法上来说,这样的股权转让是无效的。
第二,在野崎幸助死前半个月,须藤以公司大股东的名义,让酿酒公司将账面上的一亿现金划到了自己的名下账户。对于这笔资金的名目,须藤说“是野崎提出要给我的奖励”。这笔资金的支出,经过公司出纳的核实,是在野崎幸助的签字下生效的。
似乎一切都显得,须藤早贵对于侵吞野崎幸助的财产,已经早早开始动手了。
而警方此时,却又将调查的重点,从须藤早贵转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身上。
这就是“女佣”竹田纯代。
通过警方的调研发现,竹田纯代在为野崎幸助担任生活助理期间,曾经接过一次婚。这场婚姻维持了10年之久,对方是一名“运输业工人”,然而在警方的档案中显示,此人的真实身份是著名黑社会“山口组”的一名成员。早在20年前,他就曾经留下过一次敲诈勒索的案底:他伙同他人非法侵入了一名社长的家中,在逼迫对方服用下大量安非他命之后,以要求对方说出银行账户的密码为条件,将这名社长送入医院急救。事发后,他们确实从银行中提走了200万日元的现金,在大约半年后被捕。
尽管安非他命是一种相对常见的毒品,但从作案手段来看,似乎又与野崎之死,具有着一定的关联。
而与此同时,竹田纯代的真实一面,也开始被媒体们翻了出来:尽管名义上是“女佣”,但竹田纯代并不住在野崎所居住的和歌山县田边市,而是在东京的六本木有着一间高级公寓,月租金高达40万日元。每周三天,竹田纯代都开着自己的进口轿车,从六本木赶往田边市,单程要花费6小时以上。尽管如此,在野崎幸助和须藤早贵结婚之后的这几个月时间里,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节奏。
她如此频繁地往来于东京和田边之间,又有着怎样的原因呢?
对于野崎幸助之死的调查,据警方透露,需要等到今年夏天才能够有初步的结论。在此之前,恐怕媒体上对于竹田纯代、须藤早贵“究竟谁是凶手”,又或是“两人合谋杀害”的争论,恐怕还会继续持续下去。
而在野崎幸助死后,他所留下的巨额遗产的争斗,也必然会在今年夏天,迎来一个突如其来的结局。
让我们静候这一切的发生。
明天给大家带来的是:《和歌山剧毒咖喱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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